那人走来,态度和婉,对薄卫施礼:“大人,学生池虞。” 薄卫不在意地拱拱手。 池虞有些意外,他不仅是江南首富之子,还是名满天下的才子,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?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文人的事? 池虞觉得是后者。 他再次温润如玉地说:“学生自幼是个药罐子,昨日闻见你们这边香气漫天,顿觉胃口大开。若大人肯帮助学生做一碗,学生愿奉上白银百两。” 薄卫不在意白银百两,他的职责是带着队伍安全到烟瘴之地。 有些钱能挣有些不能挣。 百两,全部给将军府,人家也未必看得上。 薄卫再次说:“对不住,我们是流放队伍,要尽快赶到流放地。” 池虞不死心,把一锭银子塞给薄卫,笑着说:“差爷,让我见一见那个做菜的人总可以吧?” 薄卫不接他的银子,说道:“我不要你的银子,也不想你与犯人接触。” 他转头吆喝犯人赶紧把驿站的坑都填了,准备出发。 池虞趁他走开,问其他犯人:“你们谁告诉我昨儿的菜是谁烧的,我便把这二两银子给他。” 别人没说,老沈氏和小沈氏争先恐后地说:“我知道……” 张成一鞭子甩过去:“又要多事?” 骆笙实在看不下去,站起来,对池虞说:“这位公子,昨儿的菜是我做的,你想怎样?” 池虞看骆笙浓眉大眼,一脸英气,恭恭敬敬地道:“大婶,晚辈是锦华城池家的嫡子,行二,名池虞。昨日闻到大婶做的菜香飘十里,很是向往,请问大婶做的什么菜?” “鱼。”骆笙道。 “配菜是什么?晚辈闻着又香又辣,还有酸菜的味道?” 骆笙大吃一惊,这个人真是个狗鼻子,什么胃口不好,来套方子的吧? “方子都是机密,不能告诉你,而且昨儿做菜是我动手做,王大人指导,并非我一人之功。” “王大人?” 王麻子站出来,说道:“我很忙,是不可能给你做菜的,另外方子也不便透露,你请回吧。” 池虞再次问骆笙:“大婶,您那菜有个名儿吧?” “没名,就叫个炖鱼。”骆笙此时很警惕,一般陌生人,被别人拒绝了就会识趣地离开,哪有这样一直缠着的? 看来,以后在人多的驿站是不能再烧吃的了。 骆笙说完话,再也不理他。 把烧好的一锅粥,端进大通铺的铺位上,关门闭户,喝粥,吃包子。 谢岁穗叫谢星朗把门关死,她从篓子里掏出来一大块烧牛肉。又掏出一块砧板,拿出菜刀,对骆笙说:“娘,您切一切。” 郁清秋笑道:“妹妹,还是你想得周全,把家里的砧板和菜刀都带来了。” 骆笙立马把话揽过去:“是我叫岁穗带来的。” 全家都憋着笑点头,对对对,是娘让藏的。 五斤牛肉切成薄片,谢岁穗又掏出一盆西瓜豆酱,骆笙顿时惊喜:“岁穗,这是哪里来的?” 谢岁穗说:“买的。” 废话,自然是买的,难不成是你自己腌的? 相对于烧牛肉,西瓜豆酱可太受欢迎了。 那个奇特的口感和韧劲儿,简直了,尤其那盆“酱坊”用来做样品的,是用西瓜豆酱和大白菜嫩芯炒出来的,还放了些秦椒,味道好得掉眉毛。 谢星朗干脆说:“妹妹,你拿几个馒头来。” 谢岁穗又从篓子里“掏出”一个馍馍囤,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十几个馒头。 吃吧,啥也别问。 谢星晖吃完饭,说道:“娘,刚才问话的那个池虞,应该就是江南首富池家的公子。三弟知道他吧?” 谢岁穗看向谢星朗。 “北楚南池,大江北方第一富商乃楚老抠家,大江以南首富便是池家。”谢星朗道,“他与楚老抠不睦,多次阻击老抠,这次北上说不得就是对老抠有谋算。” 骆笙一听顿时厌恶。 楚老抠肖想她小闺女虽然让她不舒服,但那孩子是个勤快正直的好孩子。 这个池虞眼白多于眼仁,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。 匆匆吃完饭,董尚义过来,敲门:“谢夫人,准备走了!” “好,我们马上收拾好。”骆笙隔着门说了一句,看了谢岁穗一眼。 谢岁穗懂。 手一阵忙活,牛肉没了,西瓜豆酱没了,馍馍囤没了,只有一个瓦罐在铺上。 门一开,郁清秋和鹿相宜抱着一摞空碗出来,挤到井边,排队打水刷碗,又灌了几水囊的水。 谢岁穗看看那井水距离井口已经有三丈,看来太平镇也快熬不下去了,很快也会没水。 她顺便把空间空了的桶也都装满。 薄卫对所有犯人喊话,前面白鸡乡因为严重干旱全体逃荒,大家要做好百里内都找不到水源的准备。 所有人都灌了一肚子水,又把水囊都装满。 驿站门口,一辆豪华马车停着,驾车的侍卫问道:“公子,要跟上他们?” 池虞掀开车帘一角,说道:“跟着。他们是犯人,不敢把我们怎么样。” 哼,别以为他们不说自己就不知道,昨儿那菜,就是酸菜鱼。 酸菜鱼是华夏国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发明的菜式,在这个架空的古代根本不可能出现酸菜鱼。 在这里能出现,肯定出现了穿越者。 一山不容二虎,他一定要找出来那个穿越者,在第一时间控制他/她,要么杀,要么囚禁。 已经有个土著楚千行很难对付,再来一个穿越者,池家的地位势必受到影响。 不过眼下,他要先把那个穿越者暗暗地找出来,确定对方有什么金手指。 如果有外挂,那必须弄死…… 纵然已经做好了准备,流犯队伍也没想到接下来的干旱是如此的严重。 一滴水都没有,漫天灰尘,连官路上尘土都能埋没脚踝。 他们走的小路,脚下的尘土倒是细腻,踩上去软绵绵的,土把半截腿都染成黄灰。 走半天,汗水和着泥土,脸上摸上去都有一层厚厚的甲壳。 快要农历五月了,越往南越热,越到中午越难挨。 未时,他们走了约莫三十里路,一个个都累得话也不想说。 官路上池虞的马车一直不远不近地追着他们,看他们在寻找歇脚的地方,他掀开车帘对薄卫笑着说:“大人,前面就是大陈庄,村里还有人,你们进去歇歇吧。” 薄卫看大家实在热得不行,说道:“我们进村吧,不是说都逃荒了吗?我们可以借个有阴凉的地方歇一歇。” 他们进了村,在村头看到半截石头,上面写着“大陈庄”。 本县别的村都去逃荒了,这个村是唯一一个没有走的,就因为村里的水井还没有完全干涸。 他们刚到村口,就看见村口有个人观望了他们一会儿,大喊:“有人进村啦!” 棍子敲盆声响成一片。 薄卫脸黑了一下,叫队伍在村外停下。 不多一会儿,里正带着一大群男人,手里拿着农具出来。 薄卫拱手:“里正,我们是从京城来的,押送犯人去烟瘴之地,路过太平镇,说白鸡乡都逃荒去了,所以才过来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脚。” 里正弄清楚原委,看犯人都戴着脚镣枷锁,才放下心来,说道:“既然这样,村后头有座陈家庙,那里阴凉些,你们去那边歇歇吧。” 陈家庙在村后头,不在村里。 灰蒙蒙的家庙,墙头挺高,背阴面可以乘凉歇息。 所有的犯人席地坐下,觉得全身都散架一般。 薄卫向里正打听附近情况,里正也打听北方的情况,两人聊得也算投机。 原来,这里是庐县,已经连旱三年,颗粒无收,山上也被村民不知道搜了多少遍,实在是找不到吃的了。 不仅没有吃的,最近连水也断了。 实在无奈,百姓才决定逃荒。 大江以北的人习惯性往东北逃,往西北逃,就是不想往江南逃荒。 听了陈里正的话,薄卫沉默了,说了一路上的见闻:“北方也旱,东北和西北我不太清楚,但是,谢大将军没了,谢家人都流放了,北部边境又乱了。” 别的都不好说,祸从口出。 陈里正抓住重点:“北炎军打过来了?” “我在驿站得到信息,北炎军多次滋扰边境,边军现在挡不住了。” 陈里正对于逃荒又犹豫了。 如果有一条活路,谁愿意背井离乡! 然而树皮草根都吃光了,连杨树芽那么苦,都伸着脖子咽下去,实在找不出吃的了,也找不到水,山里的泉眼都干枯了。 里正看着薄卫拉着几马车粮食,眼里有些馋。 但是他也知道,这是这些犯人的口粮,抢不得。 他向薄卫打听完消息就回了村里,逃荒的路线,全村要重新考虑。 万一去北方,半路遇见北炎军,死后尸身都回不了故乡了。 大家都很沉默。 谢岁穗他们看到村里的窘迫,所以都老老实实在墙根下休息,没有吃东西,也没有喝水。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暴露自己有吃食。 她把谢谨羡喊过来,两人拿石子画了格子,开始玩跳百锁,轮流将石子丢进格子,单足跳。 【主人主人,奶龙闻到了空间碎片的气息】 谢岁穗顿时惊喜:在哪里? 【右边十丈远,路上马车里】 谢岁穗转头看向路上,池虞的马车正好跟过来,在路边停下,掀开帘子露出一张温雅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