傅霁臣联系了美国最顶级的骨科专家,开出令他无法拒绝的高价,又派出私人飞机将人亲自接到了京都。 整整四台接骨修复手术,不计成本,不计耗费,只求傅今舟右腿恢复如初。 风险最大的一场手术,安排在月中。 手术室外,傅霁臣抱臂倚在墙上,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。 余烬自从知道傅今舟将舒窈带回家见父母,傅家人还全都接受了之后,对傅家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。 即使对方是傅霁臣,京圈豪门子弟人人艳羡的天才。 他脸上的表情很不爽,腮帮子气得鼓起,隔着一块玻璃冲傅今舟翻白眼。 “也就老子心软,还会来看你。” “真傻逼,发什么疯。” 傅霁臣听着他的话,有些好笑,像是看着两个小屁孩闹脾气。 “没绝交呢?” 余烬冷笑:“绝了啊,来看看他死没死。” 嘴上这么说,眼底的担忧却很明显。 傅霁臣尽收眼底,却没拆穿。 年纪大了,见的事情多了,就格外怀念年少时的情感。 亲情亦或是友情,真挚,不掺杂任何利益。 手术灯转绿,众人翘首以盼,见傅今舟被医生推出来。 主治医生用着蹩脚的汉语道:“恭喜,手术很成功,贵公子的腿保住了。” 傅霁臣沉稳道谢,与医生握手相送。 余烬则跟着医生们推着傅今舟进病房,故作不在意地插兜四处观望,脚下却挺实诚。 直到医生护士都退了出去,余烬才磨了磨腮帮,在沙发上坐下,随手拿了个橙子剥皮掰开。 “得亏老子善良,不然非得趁人之危,闷死你。” “抢我女朋友,活该。” 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,他恨死傅今舟了。 脑袋上被好兄弟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,没人会不恨。 恨是真的,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也是真的。 余烬一直都知道舒窈不喜欢自己,和他在一起单纯是冲着钱,没有傅今舟,他们也会分手,只是时间问题。 他只是无法接受做这事的是自己的好兄弟,还他妈理直气壮,敢揍他。 一颗橙子吃完,余烬无所谓地站起身,摆了摆手潇洒离去。 “走了,快点好起来,我大仇未报呢。” - 所有手术做完,已经是两个月之后。 私人病房内,灯光干净而通透。 傅今舟躺在病床上,陷在泛着消毒水味的白床单里,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,软塌得没一点支撑力。 手腕上的输液管细得晃眼,透明液体一滴滴慢吞吞往下坠,仿佛他泄了气的呼吸,浅得几乎贴不上胸腔。 腿疼,身上疼,心窝也疼。 在手术室时,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仪器穿透自己的骨头,皮肉,骨渣四溅,仪器发出有节奏的轰鸣。 人在无法动弹的时候,大脑总会变得比平常活跃。 他就会想到舒窈。 想到她那张漂亮倔强的脸,想起两人之间发生的种种瞬间。 令他头皮发麻的吻,拥抱,温情,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脑海,刻下痛苦的两个字——活该。 可不就是活该吗? 自找的。 傅今舟讽刺勾唇,唇瓣褪尽了血色,只剩一层干裂的皮,轻轻动一下就牵扯着发疼。 眼窝陷得厉害,眼下是青黑的阴影,原本漆黑发亮,最具少年心气的眸子,此刻蒙着一层雾似的水汽,没焦点地落在天花板上,没有焦距。 傅今舟蜷了蜷指节,努力想抓住什么,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松开,落在冰凉的被面上。 脑子里全是她——她哄骗他时,说话软乎乎的尾音,反抗时怒气冲冲的眼泪,还有高架桥上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。 每一桩每一幕,都如同滚烫的烙铁,烙在他心口。 又疼又爽,混着无边的思念。 忘不掉,怎么可能忘得掉呢? 心口突然一紧,像被只大手紧紧攥住,用力,掐得心脏鼓胀爆裂,快要渗血。 傅今舟疼得忍不住咳嗽起来,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,牵扯着伤口的疼,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。 他捂住胸口,艰难地直起身子环顾四周,终于看到自己想要的。 ——手机。 此刻正放在病床床头边,屏幕摔裂了,但好歹还能用。 傅今舟仿佛看到了希望,伸手去拿。 手机距离病床有一段距离,近在咫尺,却拿不到。 傅今舟不顾腿上的伤,掀起被子扑过去。 右腿传来钻心的痛,他疼得抽气,却不停顿。 余光扫向手背,傅今舟索性拔掉针头。 动作粗暴,针头被甩出皮肉,鲜红的血如同小喷泉溅了出来。 傅今舟终于拿到手机,扯唇想要,却疼得笑不出来。 他失而复得般擦去屏幕上的裂渣,开机解锁,找到置顶联系人,拨通视频电话。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,傅今舟意识到舒窈没有删除他的好友,心里涌出一阵狂喜。 然而很快,他就笑不出来了。 傅今舟盯着手机屏幕,目眦欲裂,骨节咯吱作响,恨不得将手机掐爆。 他继续拨过去,微信,抖音,能找到她的联系方式全试了一遍。 毫无意外,无人接听。 最后,傅今舟才敢拨通她的电话,得到的是一串冰冷的女声。 “您好,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,请稍后再拨。” “sorry....” 傅今舟一遍遍听着这道女音,直到漫长的时间过去,电话自动挂断,才自嘲般笑了。 手机号码被注销,手机号注册的微信肯定也不会用了。 抖音上她的账号没有显示ip地址,说明她离开以后再也没有登录过。 抽离得干干净净,一点痕迹都吝啬于给他留下,让他以为两人之间的一切,只是一场梦。 怎么可能是梦呢,她的存在是那么真实。 直到此刻,他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身体的触感,温热绵软。 骨头是硬的,嘴却是软的。 傅今舟自虐般不断回想,直到病床门被人惊慌失措打开,傅夫人看着他手背上的鲜血脸色煞白,回头大声呼唤医生。 傅今舟失去所有力气,陷入被子里。 睫毛上沾着的水汽终于滚下来,顺着眼尾一点点滑落,砸在枕头,晕开小片深色的痕。 他就这么躺着,一点点将自己溺毙。 彼时,舒窈已在瑞士扎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