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验…… 吴量此言,听得言无信又恼又怒。 他脸上冷了下来,不再装成平日那副温文尔雅,彬彬有礼的模样。 正所谓,有其父必有其子。 言族长尚且言行不一,表面大家风范,暗地里龌蹉不堪。 作为曾经渴望父亲认可的言无信,又岂是什么好东西。 “好一个考验。” “吴兄的本事,在下颇为佩服。” “可在下并不认为,你有何本事能够考验我,还说给我留什么生路。” “诚然吴兄这一手偷梁换柱,玩的妙不可言,就连我都着了道。” 言无信冷静下来后,并没有因为自己背刺失败,遭人当场点破,而感到任何羞愧。 他冷笑一声,翻手取出了三转誓言菇。 “然而吴兄可别忘了,你我还有誓言在身,彼此生死相依,患难与共。” “此乃吴兄你当初立下的誓言,这可赖不了帐。” “虽说誓言菇没有毒誓菇那么强大的约束力,但可别忘了,我可是言家少族长。” “我言家有的是手段,可以根据誓言,制裁违约的菇师。” “我能破解誓言,但吴兄可就未必了。” “吴兄想来也不想,试一试违约的滋味吧?” 言无信说到此处,似是重新找回了些许自信,一扫刚刚被戏耍时的阴霾。 很显然,早在当初立下誓言的时候,言无信就已经开始谋划,要如何算计吴量了。 什么生死相依,患难与共,全是他为吴量埋下的坑。 若文师太与方丈等人没有死,他自然装作什么事也没有,老老实实和吴量合作。 可现如今那些老东西,已经全都魂归黄泉了。 眼下,他言无信三转修为,无疑成了这里最强的存在。 在这种情况下,先前所立下的誓言,自然就不作数了。 强者和强者之间的约定,才是约定,而弱者是不配享有约定的。 而言无信如今就是那个强者,吴量便是那个弱者。 “吴兄,在下知道你的本事,你既然敢跳出来,定然还有在下不知道的后手。” “可那又如何?” “如今你誓言在身,我只需念头一动,你便会受到誓言反噬之苦。” “若是在下所料不错,你那瓷瓶每次动用,应该都需要擦拭瓶身,开口说话吧?” “你觉得在下有了前车之鉴,还会给你这个机会吗?” 言无信自顾自开口出声,面露玩味的看向吴量。 显然,先前吴量每次使用规矩绳墨时,他都仔仔细细的记在了心里。 而今竟然连使用规矩绳墨的要求,都自行摸索了出来。 然而此时的吴量,对此却毫无表示。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,只是冷冷的看着言无信。 那目光隐隐约约,带着几分怜悯,好似是在看傻子一般。 言无信注意到这股目光后,不禁面色一沉,愈发阴冷。 “吴兄,若是可以的话,在下真不想与你撕破面皮,在此鱼死网破。” “毕竟你我经此一役,也算是同过生共过死。” “吴兄手段层出不穷,定是得到了不少无相真传。” “不若这样,你我各退一步。” “在下也不要什么无相令,还有那瓷瓶,只需吴兄将所得的无相真传,分给在下四成即可。” “而在下则替吴兄解了这誓言,咱们真正做一回交心的朋友,共享无相传承。” “并且你我还可以强强联手,趁着佛门高僧未至,将倒塌的青铜塔搜刮干净,远走高飞。” “届时,亦如吴兄先前所言,修行路上还能有个伴,日后说不准还能结成道侣,名扬佳话,岂不美哉?” 言无信似是在忌惮着什么,并没有当场撕破脸,反而做出了极大的让步。 要知道他手上还握着誓言,明明可以狮子大开口,以此要挟吴量,交出瓷瓶与无相令。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做,仅仅只是索要了四成的无相真传。 当然了,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要挟。 平白无故,便要别人掏出自己所得所获。 换作任何人,只怕都会不爽。 言无信同样清楚这一点,遂而为了安抚吴量,甚至不惜以日后结成道侣为饵进行利诱。 毕竟在他看来,自己先前在春香楼,曾展露过女儿身,容貌并不差。 如今父亲已死,言家已经没了,他完全可以找个机会,彻底将女儿身恢复过来。 届时和这小子结成道侣,一个三转修为,并且还有言家遗产傍身的乙等天才,估计很难有人会拒绝。 更何况,吴量先前能如此惟妙惟肖的扮演色空,其脾性应该也相差不到哪里去,说不准也是个好色之徒。 在这种情况下,言无信有充足的把握,能够与吴量化干戈为玉帛。 然而很可惜的是…… 言无信高估了自己,同时也低估了吴量。 “言兄真是说笑了。” “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‘兄弟’,你却想着当我的道侣,实在不该。” “更何况言兄这样忘恩负义,背信弃义之辈,实在不配与我同行。” 吴量瞥了他一眼,淡淡开口。 “若言兄的倚仗,仅仅只是所谓的誓言,那言兄可以安心的去了。” “言兄有谎言菇可破誓言,难道我就没有吗?” 他话音落下,一旁的言招娣忍不住嘻嘻一笑。 先前吴量精神亏空,昏厥不醒,言无信曾按照言招娣的指使,前去寻找菇材。 而在那个时候,吴量早就已经醒了,只是一直在揣摩瓷瓶。 当时吴量便利用心声菇与言招娣,私底下有所沟通。 从而得知了言招娣阻拦方丈等人,得到了谎言菇的事情。 那个时候,吴量就有心想要与言无信建立誓言。 遂而吴量醒后,便趁着给予言招娣糖块的时候,从其手上拿到了谎言菇。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互相对视了一眼,一切尽在不言中,为的就是防备言无信。 结果后来他还未提及誓言,言无信反倒主动拿出了誓言菇。 吴量知晓其中可能有猫腻,便如言无信一样,利用谎言发誓,早早解掉了誓言菇。 “这……” 言无信闻听此言,再难保持冷静。 他确实知道言招娣手上,同样有颗谎言菇。 可谎言菇若想破解誓言,必须当场使用。 换而言之,在那个时候此子,便已经洞悉了他的小心思。 甚至其还在他眼皮子底下,从言招娣手上拿走了谎言菇。 这等算计,这等城府…… 言无信面色难看,心中的忌惮再难抑制。 看来这家伙心意已决,此番是不能善了。 也罢,那就让我领教领教,此子还有何高招! 言无信念头一动,毫不犹豫突然发难! 正所谓,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。 他虽然是三转菇师,按理吴量不可能是他的对手。 可这一路走来,吴量有多恐怖,言无信全都看在眼中。 若是还将吴量当成寻常二转菇师,方丈与文师太等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。 “落笔鬼神惊,出言风雨翻!” 言无信暴喝一声,丝毫不敢托大,当场便用出了杀招口吐珠玑。 不过这一次,他做了些许变化,在其中加入了水文菇。 水文菇的作用,便是可令菇师,行云流水的写下美妙文章。 随着言无信话音落下,当即抽出了一根狼毫笔。 他一边在空中作诗,一边念念有词。 霎时间,才气翻涌,风雨欲来。 此情此景,一看便知此招定不简单。 一旦让言无信此诗功成,吴量与言招娣定要倒大霉。 言招娣就不用说了,毫无战斗力。 而吴量一身珍稀菌菇不少,可却严重缺少杀伐手段,比起言无信这个信道菇师,都要弱上不少。 可想而知,若是打起来,吴量这边的胜算,定是寥寥无几。 不过吴量对此却显得毫不在意,反而一副云淡风轻,成竹在胸的模样。 “言兄……” “我若是没有点底气,又敢现身道破假象?” “不知言兄是否记得,当时为了给你排解菇毒,我可没少给你帮忙打下手。” “你用来施展患难与共的同感菇与替罪菇,全是我借给你的。” “当时我既然已经料到你,事后肯定会有小心思,言兄你猜一猜,我会不会留下什么后手呢?” 吴量摇了摇头,语气平淡。 言无信闻听此言,额头冷汗唰的一下,便渗了出来。 他想都没想,便欲提前将杀招打出去,免得徒增变数。 然而很可惜的是,此时此刻已然为时已晚。 随着吴量念头一闪,瞬间引动了……血怒菇! 没错,就是血怒菇! 早在先前,言无信借走同感菇与替罪菇时,吴量就留了个心眼。 提前在这两颗菌菇上,利用血怒菇埋下了手段。 而血怒菇的作用,便是让人短时间内提升实力,不过代价却是失去理智。 此菇若是配合其他血道菌菇,算是不错的增幅类菌菇。 可若是在战斗当中单独催动,失去了理智,基本和送死无异。 更何况言无信的信道手段,需要吟诗作对。 一旦失去了理智,那么一身手段,便相当于尽数被废。 “你……吼!” 言无信面色大变,刚想说些什么。 不过还未来得及说出口,明亮的双目,便被血色所取代。 他气息暴涨,嘶吼一声,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,朝着吴量扑了过来。 “哼。” 吴量冷哼一声,利用无相令使得忘乡河,荡起了一股水流。 失去理智的言无信,躲无可躲,避无可避,当场便被水流卷倒在地。 一团团蕴含记忆的光晕,从其身上飘了出来。 言无信的身上,并没有被力道菌菇改造过,遂而仍是普通人的身体。 甚至因为其原本是女子,只是改变模样变成了男儿身,身子骨还要比正常男子差上不少。 在这种情况下,吴量自然不会惧怕一个柔弱公子。 他三步并作两步,趁其被湍急的忘乡河拍倒在地,抄起地上散落的唇枪,便扎了过去。 只听“噗呲”一声! 言无信胸膛中枪,鲜血淋漓。 “啊啊啊!” 言无信在血怒菇的影响下,完全不知疼痛,反而大喊大叫,试图张牙舞爪,抓住吴量。 然而吴量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? “招娣!” 言招娣听到呼喊,连忙上前帮忙,对付不肖子孙。 吴量与言招娣,一主一奴,齐心协力,抓出唇枪猛地一挑! 下一刻,言无信整个人竟被他们挑飞了出去。 扑通一声,落入了忘乡河,迅速沉了进去。 忘乡河甚是湍急,落入其中定然十死无生。 吴量驻足岸边,默默等了许久,见其没有浮出水面,这才收回了目光。 很显然,言无信……死了。 相较于方丈等人,言无信虽然有点小聪明,但却并不多。 不过在这个岁数,已然算的上是天才了。 最起码他父亲一个四转菇师,都没有他活得久,便可由此看出一二。 甚至若是给其时间成长,以言无信的能耐,未必不能将言家,再度发扬光大。 “言兄,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。” “从我暴露出见手青的那一刻,走出这青铜塔的人,便注定只能有一个人。” 吴量神情漠然,声音冷冽。 没错,他从始至终,就没打算给任何人活路。 之所以告诉言无信,自己给他留了活路,完全是嘴上的说辞罢了。 他在良心作祟之下,脑海当中曾有过留言无信一命的想法。 毕竟这家伙与他无冤无仇,罪不至死,还曾数次帮过他。 若是留其一命,路上说不准还真能有个伴。 只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,吴量便毫不犹豫将其斩断。 在这个世道,人若是心不狠,是活不了多久的。 因为一时优柔寡断,良心难安,从而放走一个巨大的隐患,那是吴量绝不能接受的。 或许正如师太所说…… 他确实为人有些自私自利,非是正道。 不过那又如何? 世上又有几人大公无私? 利益当前,谁不自私,谁不自利? “而今所有人都已血债血偿。” “小妹你的仇,我已经报了。” “从今往后,我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。” 吴量思绪万千,念头逐渐通达,不由得一身轻松。 “主人,咱们快走吧。” “这第四层也要塌了,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。” 言招娣突然出声,使得吴量回过神来。 吴量抬头瞧了瞧,便见第四层的塔顶,已然开始龟裂,估计要不了多久便要坍塌。 “主人,别看我小,但我好歹也是一头二转讹兽,有把子力气的。” “要不我来驮你过河好了,反正青铜塔倒塌,我也会跟着消亡。” “记忆对我而言,已经没什么用了。” 言招娣自知必死无疑,反倒一改胆小的性子,对此已然看开。 甚至想要以讹兽之躯,临死前为吴量这个给她糖吃的救命恩人,再尽一份绵薄之力。 “你……” 吴量闻言,眉头微皱。 言招娣这小家伙,就这么死了,倒是可惜了。 若是这家伙能活着,他日后都不必再为炼菇而烦恼了。 只可惜,他并没有能力救下言招娣。 而让言招娣驮他过河,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。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,会不会驮到一半时,因为失忆从而将他甩下河去。 吴量念及此处,张了张嘴,欲要说些什么。 不过就在此时,一阵爽朗的笑声,从天而降。 “哈哈哈……” “你们哪也去不了,莫要再废心思了。” “这青铜塔只有一个人能够出去,那就是吾。” 这道声音?! 吴量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道声音。 “方丈……” 他瞬间抬头望去,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窖。 没错! 来人正是‘方丈’! 只见一抹血光从塔顶蔓延而下,落在了地上,浮现出了‘善仁方丈’的模样。 此时的他,不仅脑袋重新长了回来,气息还恢复到了全盛状态。 许是因为‘善仁方丈’的袈裟僧衣,在先前的厮杀当中,已然破破烂烂。 遂而如今的他,竟然不知从何处,找了件道袍披在了身上。 这副模样,别提有多奇怪了,看上去极为别扭。 而随着‘善仁方丈’,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吴量眼前。 一股熟悉的压迫感,再度笼罩了他的心头。 “无头还能活?” 吴量神情僵硬,脊背发寒。 而今他可没有手段,再对付一个全盛状态的善仁方丈了。 任谁能够想到,这家伙都成那副鬼样子了,竟然还能死而复生! “主,主人……” “别被骗了,这,这家伙那位无相意志!” 言招娣面露惊恐,似是感受到了什么。 她连忙磕磕巴巴,开口出声。 然而‘善仁方丈’闻言,当场撇了她一眼。 下一刻,未见其有何动作,言招娣便倒飞了出去。 “砰!” 言招娣重重地砸在了塔壁上。 她一口鲜血喷出,连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,便干净利落的倒地不起,生死不知。 “聒噪!” ‘善仁方丈’负手而立,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目中无人的气息。 他看也不看言招娣,转而高高在上,傲气凛然的俯视着吴量。 “吴小友……” “你不是说要去第九层,继承吾的传承吗?” “莫不是迷了路,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